如果以100分為滿分打分數,這場音樂會的表現可以打到快90-95分吧。
先上曲目 第一首 Loch Lomon《洛蒙德湖》,是一個以蘇格蘭民謠為主題發展出來的曲子。T先生曲子的特色之一就是一層一層疊上去的句子,樂團基礎功力不足的話就會在音響平衡跟句子唱法上崩潰。不過天使之翼的老師們輕鬆跨越了這個關卡,該有的都有了。效果大概比下面連結的錄音好10倍不止。硬要挑的話就是開頭第一音不小心讓我噗哧了一下,不整齊。還有就是音樂聽起來….太平淡。不是刻意處理的平淡,而是沒有刻意去要求在音樂處理上要達到什麼效果,就是大家一起看指揮的處理一起開始一起結束。只是這個團的團員每個等級都接近封頂,沒刻意去處理….也是超好聽啦,只是覺得有點可惜。
第二首Ballet Sacra,曲目介紹翻作…《薩克拉的芭蕾舞》
曲目介紹已經很明白的把作曲的聖歌素材考證得很清楚了,結果在曲名的中譯上採音譯,不明究理的人說不定會以為跟薩克斯是有什麼關係。 sacr- 開頭的字根就是帶有神聖的意味在,當年台大演的時候我記得是翻成聖詠芭蕾之類的。這個東西在意義上是真的不好處理,但是在中文字有可以對應的文字時,我覺得再怎麼樣都比音譯成薩克拉好。
回到曲子的處理,樂團在演奏上依舊是很漂亮。許教授在詮釋上整個速度比起上面那個連結來說是慢了一點,感覺比起芭蕾,聖歌的成分還要再多更多,許多Articulation的處理上也比刻板印象芭蕾跳跳跳的感覺重。中間慢板的SOLO極好,整個人雞母皮都出來了。
第三首是本場的主菜,也是今天晚上最精彩的曲子。
Johan de Meij的《FELLINI (FOR ALTO SAX, WIND ORCHESTRA & CIRCUS BAND》Omaggio a Federico Fellini
以個人粗淺的管樂知識,這首曲子在形式上可以說是當代管樂發展的劃時代作品。
怎麼說呢,首先,他是個Sax協奏曲。
感謝我吹薩克斯風的眾好友們,你們分享/演出的東西常常讓我有一個感覺,Sax 根本就是在玩極限運動。撇開這個感覺不談,Sax的確是當代在曲目/演奏法/編制/音響開發上相當豐富的一種樂器,而且被廣泛地運用在各種跨界的演出之中。
而管樂團就是作曲/編曲家玩音響效果的遊樂場,當管樂團跟Sax加在一起的時候,表示作曲家有更豐富的音響跟演奏效果可以拿來用在曲子裡面,比如說,銅管辦不到的Slap tone,還有演奏家在安可曲開頭用的那個沙沙聲(那個有沒有專有名詞啊)等等。
其二,他是一首跟(古典樂相較)的通俗素材有聯結的作品。連結的對象是義大利拿了五次奧斯卡的名導演Fellini, 以獨特的風格聞名於世,特別是混合夢境與巴洛克藝術影像的電影作品 (維基百科)。管樂演通俗素材的東西其實很常見,從大家都喜歡的動漫音樂到電影配樂等等族繁不及備載,大多數的做法,是某某電影配樂組曲或嗨賴,或是直接改一段給你玩。但是跟通俗作品色彩有如此強烈連結的創作就相對少見了,而且還是協奏曲。好吧,可能約翰老兄特別擅長這種想像吧,看看他的成名作魔戒。
第三,是加入了演出元素。
音樂配演出不是什麼新玩意兒,先不說歌劇早就被西方人玩了幾百年;當代其實也不乏已相對簡單的音樂會形式演出歌劇的音樂,歌手不只唱,還是多少要加一點演戲,要想辦法把那些百年來被各名家千錘百鍊的角色個性跟美學,透過音樂跟演唱發揮出來。
管樂團配演出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只是比起歌劇戲劇性跟音樂的相輔相成,管樂團更常當擔當的是「戲劇配樂」的角色。台灣這幾年比較新的嘗試是請人寫劇本,然後從管樂團作品挑音樂(例如台中旭曲之前推出的節目 魔法之森親子音樂劇);或是挑選有主題性的曲子,搭配相關的素材以及演出,強化音樂給人的印象效果(像是樂活管樂團今年的大和祭)(註:我其實都沒看過,如果對節目的描述有錯請指正)。
更常見的作法就是在音樂節目間安排各種串場,透過簡單或搞笑的短劇把下一首曲子介紹給觀眾…之類。總而言之,管樂團的音樂與戲劇之間,是先有音樂作品,再透過樂團或是合作單位的額外詮釋加上去的東西。一直以來都是,所以你可以在音樂會看到樂團找人跳AKB 帶動唱、卡拉OK,或是指揮轉過來帶個什麼道具增加效果之類的等等族繁不及備載。
增加與觀眾的互動是件好事,但是這個年頭總覺得有越來越誇張的趨勢。大家應該要記得,管樂團是「樂團」,再怎麼樣子額外加上的戲劇效果,最終還是得回到音樂上。如果觀眾演變到不是這種唱唱跳跳外加串場搞笑形式的音樂會就嗨不起來或是不想進場,我們就必須回頭認真檢討,我們對管樂作品的推廣策略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回到Fellini,約翰老兄在這首「協奏曲」上,給獨奏家以及樂團的已經不只是音樂,而是更詳細的「舞台效果」指示。獨奏家不是把那些音符吹完就了事,還得根據總譜化妝、走位,演一個在虛實之間穿梭的小丑。舞台上並要求要有化妝鏡、沙發。可以的話獨奏家在處理那些難到靠北的音符之餘,最好還要會騎獨輪車。不信的自己把作曲家網站的解說倒數第三段拿去問google小姐。(http://www.johandemeij.com/cd_profi⋯⋯)
這樣子的嘗試使這首曲子在管樂作品中,與通俗素材以及戲劇演出的連結來到一個新的高度。觀眾不再只是單純的「聽」作品,而是在音樂會現場走進一個由「作曲家」(而不是劇作家或導演)精心策畫的全新體驗。對獨奏家而言,這曲子的挑戰在極限運動的同時還要扮演精神分裂的小丑在舞台上游移(還要速度卸妝);對樂團來講,除了與獨奏搭配的Sax重奏分量吃重之外,另外一個挑戰就是這曲子的重要元素:馬戲樂隊(Circus Band)。
馬戲樂隊在這曲子扮演的角色是遙遠的另一個現實,除了作曲家要求完全不能出現在臺前之外,他有另一份總譜,需要另一個指揮以及另一組人馬,還有畫龍點睛的手風琴來完成作曲家要的效果。而且除了少數的時間點之外,馬戲樂隊是「刻意」與主樂團分家,所以你就會在前臺SAX四重奏跟SOLO喝酒抽菸澆愁(這是形容)的同時,聽到後臺有一組湯姆貓與傑利鼠在玩。對樂團來講,Hold不住是會被彼此拉走的。而最魔幻的效果也就出現在兩組樂團重複,交疊,然後逐漸消失的時候….
而我們的天使之翼以及吳志桓博士除了獨輪車之外,漂亮的完成了這首在各方面都相當困難的曲子。如果哪年台灣要開始寫管樂發展大事記,我覺得這個這場音樂會的這首曲子絕對值得記上一筆。特別是在唱唱跳跳逐漸蔚為風潮的現在,這首曲子演出帶給台灣的,是一個對於管樂與通俗結合的全新體驗與想像。
下半場的曲目是Danza Sinfonica跟經典的火鳥組曲。
演出的效果在各個接近滿等的演奏家以及許教授精準的指揮掌握下當然是沒話講。但是前半場少了什麼的感覺還是在,另外總覺得短笛跟大家的感情不怎麼好,音準有點小飄。然後Danza Sinfonica的八度大跳有點沒跳準,另外就是結尾有點小分家。黃荻老師的小豎笛在火鳥那個靈動著實讓我印象深刻。大概就這樣吧。
天使之翼是一個聽起來很開心,但是也讓人覺得可惜的樂團。開心的點當然是演出效果一級棒,可惜的點是這是個任務型樂團,演好演壞完全看當年的指揮還有團員。另外就算是這場完成度極高的演出,也還是有讓人在音樂上讓人覺得,哎呀沒有再進一步發展令人意猶未盡這種感覺。
但是如果連臺上這些各大交響樂團首席或是音樂系教授,經過了20年都沒辦法改善這種狀況,那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曲介裡面寫的,觀眾來聽了天使之翼又「重新認識管樂」是對樂團演奏程度的肯定沒錯,但是轉個方向,那同時也是表示台灣在管樂發展跟推廣的路子上,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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