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給疫後土地的情書-《凝視著星盤的肚臍》
作者:Jashenn
以時間來說這篇文章似乎來的有點太晚,在筆者收到來自彼方的希望時既開心又擔憂。開心來自主創與演出者的肯定,憂慮是長達兩年沒有好好動筆寫書寫,且在疫情衝擊下回歸生活(或重新學習如何活著)的同時正好經歷了死亡,對《凝視著星盤的肚臍》有太多私人的情緒投射。同時,也對是否重新書寫所謂評論本身有極大的掙扎,認為失去對話主體、過於集中權力的平台或組織早已沒有存在的價值,或有改變的必要。幾經掙扎後還是決定動筆,換上筆名不匿名,也算是好好地負起已經答應的責任,展開對話,而不是單純的批評指教、討論結構掉書袋。所以要在這裡重申,這不是評論,是回應《凝視著星盤的肚臍》這封給疫後土地的情書的回信。
或許有些過度詮釋之嫌,不過,筆者會(寧願)形容「凝視」是封情書,因為存在說故事的對象,只是未被限定在某個群體、個人、特定對象。對筆者而言整部作品實際始於演出者在正式開演前,捧著中提琴和與之對到眼的現場觀眾致意、點頭。館內播放announce前演出者們陸續出現在劇場內遊走,播放announce時演出者們也用對嘴的方式對著場內聽眾「訴說」注意事項。種種細節設計雖非新創,卻也讓這部從舞台設計上便不存在第四面牆的作品更加軟化,使人在不知不覺間便已進入作品深處,隨著轉動的觀眾席靜靜探索「凝視」從時間去切入生與死等雖非禁忌,卻在台灣文化與傳統思維中難以被直接探索、窺視並呈現的議題。
舞台設計、機關與視覺到聽覺上的結合,筆者以為相當成功,卻也無疑是「凝視」的創作者與表演者們最無奈之處。旋轉觀眾席並非全新的概念,但導演最大化每一處視覺的內容與畫面調度,成功的營造劇場視覺的蒙太奇(Montage)感。讓身為觀眾的筆者隨時間流轉(觀眾席轉動)快速的在每一個畫面間穿梭。同時,場內的裝置無一不在表述、暗示、摧毀與重構時間這一衡量人類文明的單位,除旋轉舞台本身已經暗示了「人」受到時間流轉推動,也不難注意到另外兩處以時鐘當設計意象的裝置,結合略帶迷因感的電視播放2000 years later、one minute before等訊息,讓表演者們在位處現實與當下所演繹的,愛與死亡,更加立體。
可惜的是,這樣的設計並未能貫徹,在防疫政策下有太多必須取捨處,使得筆者未能如願在上下半場都留在旋轉觀眾席內,且筆者二樓的位置存在視覺死角,無法以另一視角鳥瞰整個表演區域。否則,從原本身陷其中的視覺狀態轉換成我「上帝視角」未必不能夠帶來更立體的觀感衝擊,從而引發觀者更多思考與想像。
聲音、音樂(符號)的使用同樣讓筆者印象深刻。「凝視」從對時間的討論出發,讓表演者們透過預錄方式分享對父輩的私密情緒與念想,到我愛你去死那樣看似中性優美又充滿情緒的對話(和吟唱)、透過旋律與動機的形式在劇中穿插強化對於愛與死的討論,都深刻體現了主創者對於符號的體現與精煉,讓音樂、劇場兩者在大部分時候處在相當協調的狀態。風入松配上倒退走的行進隊伍、春之祭(低音管主題)的使用更是對下半場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不過,下半場有不少部分段落令筆者感到些許生硬,比如行進鼓、行動間的合奏等等,種種技術或呈現上的尚待打磨也讓筆者感到可惜。
《凝視著星盤的肚臍》
從演後座談的氛圍可以感受到,大部分觀眾對於《凝視著星盤的肚臍》意圖表達什麼有一定想法或疑惑。至少筆者的詮釋與理解來說,「凝視」幾乎是毫不保留的在探討愛與死(的情緒與矛盾),演出者們也幾乎是赤裸的訴說與表現,也更突顯在我們文化中那些難以明確表達的矛盾。也許可以開玩笑地說,「凝視」的演出者們是在經歷了戲劇治療後,透過音樂劇場的各種元素展現與自己和解的過程,而筆者則是作為觀者角度再次體會悲劇心理學所描述的角色投射過程後自省。若有可能,筆者會希望再次看到這部作品上演,不是出於什麼偉大的理由,純粹是這部作品所描述與回應的。
正因為「凝視」如此精確地描述了抽象,才讓這部作品有值得一再觀賞、回味的價值。也是這樣的作品,才有可能經得起來自不同領域,對於音樂劇場的挑戰與疑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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