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臺】天使之聲,還是天使之生?音樂會聽後隨筆

音樂總監暨指揮〡吳曜宇 Yao-Yu Wu
小號獨奏〡侯傳安 Chuan-An Hou
女高音〡梁又中 You-Jhong Liang
台北愛樂青年管弦樂團 Taipei Philharmonic Youth Orchestra

齊爾品:「遠方的公主」前奏曲 作品4
Nikolai Tcherepnin: La Princesse Lointaine, Op.4
海頓 : 降E大調小號協奏曲
Joseph Haydn: Trumpet Concerto in E-flat major
馬勒:G大調第四號交響曲
Gustav Mahler: Symphony No.4 in G Major

台北愛樂青年管弦樂團是一個年輕的樂團,除了幾位首席或客席音樂家之外,舞台上坐著的幾乎都是未滿三十歲的科班學生或年輕演奏者。2020年甫由曾獲法國貝桑松指揮比賽大獎,現在在維也納進修的吳曜宇上任總監,首場合作就演出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吳曜宇和愛樂青年的貝多芬第九號音樂表現相當可取,但因為樂團自身的青澀還有合唱團的過度圓熟,反而看得出許多樂團發展上尚待加強之處。

2020,愛樂青年的第二場演出,即相當有野心的開出馬勒第四號交響曲,並邀請國立台灣交響樂團小號首席侯傳安合作小號協奏曲,進入音樂廳後,在周一的夜晚,可見得有許多揹著樂器來聽的音樂學子,可見侯傳安的吸引力。

上半場首先開場的是台灣聽眾較不熟悉的齊爾品作品。齊爾品的小品以大提琴極具表現力的旋律開展,給予觀眾指揮與樂團將投入較濃郁情感詮釋此作品的期待。隨著樂曲發展,弦樂聲部的獨奏者接住了情感的流動,但進到弦樂聲部齊奏與管樂聲部承接後,除了表現優異的雙簧管獨奏外,大多聲部音樂的接續上都顯得單薄而略顯無趣,跟最初指揮與弦樂獨奏所暗示的情感有相當落差。樂團配置上,雖然齊爾品編制較小,但後排銅管與定音鼓直接放在下半場的配置距離甚遠,聲響表現上因此受影響。這種影響在齊爾品的尾段展現出來:音樂濃郁的跟音樂單薄的在速度變化與接壤上產生了差異,尾段在略顯慌亂中結束。

次為侯傳安的海頓小號協奏曲。侯傳安是一位不能只以優秀稱之,其技巧與演奏才能上堪稱台灣頂尖甚至世界級的小號演奏者。過往在國際大賽中的侯傳安即以其優異的控制力與技術著稱,但音樂性的畫龍點睛與詮釋就較少被肯定。

今天侯傳安的海頓,就如同他的演奏型態選擇一樣,精緻而完美,每一個高音都輕鬆唯美、每一個trio都整齊平均、每一個演奏出來的經過音都是準確而均衡的音高,每一個運舌都乾淨而響亮,讓樂團相當好合作。侯傳安的第一樂章裝飾樂段(cadenza)是他自己改寫的版本,炫技較多而帶有現代感,而第二樂章則採取了較大多演奏者流動性高的速度,第三樂章則在輕巧與優雅當中,豪不費力地將海頓之美呈現出來。

較值得討論的是指揮與侯傳安對此曲合作詮釋的型態選擇。侯傳安在此曲使用的站位是弦樂第一圈內,指揮檯旁,並選擇看譜演出。侯傳安的演奏型態選擇對他的表現有一點影響。侯傳安今日的獨奏表現,不只是可圈可點,而是出類拔萃-但必須要在特定審美觀的前提之下。他的詮釋精巧,相較於九月份北市交與林柏格及西班牙小號演奏家弗洛瑞斯(Pacho Flores)演出帶有強烈熱情與表現性的詮釋,侯傳安相當內斂而精緻。他在力度與強弱變化上的拿捏相當細緻,讓他的海頓成為一株精雕細琢的雕像。

但在肢體與外觀表現上,侯傳安的演奏卻也有一種抽離於獨奏者角色的客觀感。閉上眼睛聽,精雕細琢的音樂流動;但看著跟樂團的合作外觀,卻有種表現受限的視覺落差。這也展現在樂團的回應上。樂團給予侯傳安的回應有點太過直接,而無力持續跟隨侯傳安精緻的音色與音量控制。第一曲齊爾品的樂團配置空間距離影響在此也展現出來,樂團內部距離的遙遠讓樂團銅管與打擊給予了比較大的音量,也讓侯傳安精緻的演奏得到過大的回應。或許樂團應該要縮減編制並且將樂手移近距離,能創造較好的合作。某些時點樂團不夠專注的表現也讓樂曲產生顛簸(比如第二小提琴在第三樂章開頭沒有抓到速度的八分音符)。

下半場的馬勒第四號,雖說是今天的看板曲目,但卻無法有同樣的看板成效。台北愛樂青年管弦樂團的組成有核心團員,客席音樂家與一般團員;但面對如此巨大的曲目,樂團內良莠不齊或生澀與熟練之間的差異就明顯了,也讓指揮揮灑的空間受到限制。

馬勒第四號作為馬勒一眾交響曲當中編制最小的,銅管的低音聲部最低只到法國號而沒有長號低音號,甚至還有兩個版本的室內樂團縮編改編,可見其樂曲風格的精緻,演奏所需的細膩。今晚的演出,愛樂青年的各聲部獨奏者屢有佳作,但整體表現可能因為配合所有演奏者的程度而降低表現力,略顯淡然無味。愛樂青年管弦樂團首席、弦樂首席群與雙簧管首席堪稱優秀,但大多樂段演奏正確卻又缺乏音樂。第三樂章結尾,來到音樂上最強段落。但樂團的鋪陳能量甚為缺乏,從第三樂章中段到結尾,只能說最後的高潮來得莫名其妙。

第四樂章下,在attacca的演奏下,獨唱梁又中直接於演奏當中步上舞台。樂團與指揮在兩樂章間的接續切換非常好。梁又中的演唱在語句與情感詮釋上各有所好不涉評論,但與侯傳安在海頓第二樂章相似的是,採用比較流暢而偏快的樂句處理。她的聲音相當美,句子的演唱也很有力道,但似乎在大尺度上並沒有樂曲本身的起伏,情緒趨於單一。樂團在此似乎也以配合梁又中的樂句速度與詮釋為第一目的,不見太多吳曜宇想要介入的痕跡。

對於一首編制近百,雖然曲風較其他馬勒交響曲溫和,但依舊動機豐富而充滿變化的樂曲而言,愛樂青年與梁又中的演出就像一碗湯頭淡如水但有一些好配料的拉麵,在第四樂章丟下一塊美味的炭烤叉燒逼大家吃完,但直到吃完筆者還是不知道這碗……究竟該是碗怎樣的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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